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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一诗一得诗如其人|王维-倚风自笑求不得归樵一

樵一诗一得诗如其人|王维-倚风自笑求不得归樵一

此系列文章试图构建出每个诗人的个性与其最能代表自身的作品。

它像是传记,即从“诗境”走入诗人“心境”,也像是赏析,是对诗者之灵感、匠心、学识、历练、的认知。读一诗,所选作品或许不能直接称为代表作。代表作一般用来指其成就,得其一,或是影响最广,自足矣。961进货途中口占葛勇(重庆)贵胄荣光出帝閽,流传最多的作品。而我希望这个系列文章所表达的,百工居肆自崇尊。老厨惯历铁和火,是对其人以及与其人结合得最好的作品的综合诠释。

文中既有文学的分析,身带刀痕与烫痕。由贵胄荣光,也有脉络的整理,到百工居肆,甚至还带些逸闻与调侃,再到老厨,从某种角度来说,从高贵到低微,也许这样的选择会是诗人本身的最爱呢?

诗如其人系列 | 王维 - 倚风自笑求不得

佛经说人生有七苦,层层推进,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最后一苦求不得苦,是说世间一切事物,心所爱乐者,求之而不能得。作为笃佛之人,王维当最知其味。

我们但凡说起田园诗,脑海里最著名的几个名字常是陶渊明、孟浩然、王维等人。但这几个人到底是否真正归隐田园却是各不相同。陶渊明是果断辞官隐居田园,孟浩然直接没做过官终老田园,而王维呢,他却是反过来,一辈子都想走却从没成功归隐过田园。

嗯,没隐居田园过,却天天写田园诗,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隐得比陶渊明还彻底呢。这可不就是求不得么。

记得以前看到过一些故事。说是南亚某些信佛的人,本来活在尘世中,或是官员,或是高管,或是富商,或是学者,突然有朝一日顿悟,便即刻向家人同事告别,脱去繁华,独自走入山中过起苦行僧的生活,从此不知所踪。

这样的故事真假并不可考,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但如果王维听到类似的故事,估计他会沉默,然后拿起笔,用他的画或者诗来表达羡慕之情吧。

王维,或许就是那个曾无数次想辞职,却终未离去的你

要了解王维,能查阅的资料并不少,很容易就勾勒出他的一生。

出身挺不错,父亲王处廉当过汾州司马。司马这官位,估计类似于现在的政协正副长吧,日子过得肯定不算差。虽然父亲早逝,但王维少年成名,《新唐书》写他“九岁知属词”,绝对的少年天才。

十五岁时王维初赴京城,立马名噪一时,常从岐王李范等游宴。杜甫那句“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虽不是写王维,但却真实写出了王维当年的风采。

才华横溢的王维接下来也不负众望,十七岁又写出“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超级爆款,名动天下。据说还被玉真公主芳心暗许,接着二十一岁王维中进士,任太乐丞。

这明显是一个外挂般的梦幻人生开,美好顺利的前途似乎就此铺开。踌躇满志的王维也就此写出: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少年行·其一》)。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少年行·其二》)的慷慨句子,一时风头无两。

可是,他上任才几个月,就被牵扯进了黄狮子舞案中。

古人对于僭越这种事情是相当忌讳的,尤其是帝王。作为一个乐官,居然糊里糊涂在庆典舞狮活动中使用了只有天子才能用的颜色。虽非主官,可这罪过也小不了。更关键的是其时正在与诸王明争暗斗中的年轻唐玄宗可并非后期的易于之辈,你王维不是还被诸王迎来送往奉为座上宾嘛,那你,到底算是谁的人呢?算了,你的官儿就别做了吧。

王维前半生的好运居然就此曳然而止。

还有另一种相对八卦的说法,说是王维中了进士又被授予官职之后,那是春风得意,立马就衣锦还乡,奉母命成婚。没曾想这直接把看上他的玉真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愤怒的公主转身就以黄狮子案让父皇贬了他。

真真假假再次众说纷纭,不管怎样,反正王维看起来本该无比灿烂的仕途就此黯淡了下来。

王维年纪轻轻遭此挫折自然是郁闷无比。只能就此在不高的官位中蹉跎好年华。其间也向张九龄自荐并略有提拔,但总体终是郁郁不得志。

当他刚进入而立之年时,恩爱的妻子又因难产而死,母子双亡。这种再三的打击,让本就在母亲信佛的环境中熏陶长的王维愈发看破红尘,他终生再也没有续弦,在妻子死后的30余年里,他真如母亲给他起的字摩诘一样,禁肉食,绝彩衣,居室中仅有茶档、茶臼、经案、绳床,此外一无所有,完全过着禅僧的生活。感触细腻的诗人,此时早有了归隐之意。(《维摩诘经》记载维摩诘是天竺毗耶离城的一位精通佛理、辩才无碍、法力无边的居家菩萨,过着亦僧亦俗的生活)。

但对外,他身为长子又得担着全家的重担,还要考虑同样为官的弟弟的前程,实在是没法做出撂挑子的选择,只能适应当下,边做官,边遍访名僧山水,聊以。

这也造就了他身上总萦绕着一种临渊羡鱼的淡淡忧伤。他的好友孟浩然所写的“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实在是写出了他想归隐的心迹。

王维著名的山水诗多出于这个时期,比如:

《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遍访好友的他送别诗也是名作层出不穷,除了早期的每逢佳节倍思亲以外,更有名鼎鼎的《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哭孟浩然》(作于知孟死讯之后):

古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

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

送别之后,自然是无尽的《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官儿做着,画画着,琴谈着,求佛的生活过着,若就此过一生仿佛也不错。但一个人的一生远远不是如此简单便能看清的,波折在他五十六岁时再次不期而遇。

王维也没能躲过安史之乱。

安史之乱到底影响了多少诗人的命运,几乎难以统计。比如李白因此浔阳入狱,杜甫得官又丢官。王昌龄更倒霉,糊里糊涂经过前线时被同僚妒杀。王维,则是其中难得的幸运者。李白因为写了《永王东巡歌》差点掉了脑袋,而王维,却因为写了《凝》而因祸得福。

这首诗是这样的: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头奏管弦

我们常说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看他在危机中的表现,所幸唐肃宗也是这么想的。其中的“百官何日再朝天”明志已然很明显了,而你如果看过这诗的全名就更清晰。

这首诗其实不叫《凝》,它的全名是《菩提寺禁裴迪来相看说逆贼等凝上作音乐供奉人等举声便一时泪下私成口号诵示裴迪》,标题比正文还多十多个字儿。“逆贼”二字已是相当直白了。

写这诗的背景是怎样呢?《旧唐书·王维传》记录:“禄山陷两京,玄宗出幸,维扈从不及,为贼所得。维服药取痢伪称瘖病。禄山素怜之,遣人迎置洛阳,拘于普施寺,迫以伪署。”

意思是安禄山攻陷长安时,玄宗跑了,但王维没来得及跑,结果安禄山还强行给他封了个官儿。后来安禄山宴凝,关于这次宴,《明皇杂录》有记录:“群逆皆露刃持满以胁之……有乐工雷海青者,投乐器于地,西向恸哭。逆乃缚海青于戏马殿,支解以示众,闻之者莫不伤痛。

要知道王维以前就是朝廷的乐官,此次被残杀的乐工雷海青甚至有可能是其旧识。当时还被拘禁在普施寺(史书中一会儿菩提寺一会儿普施寺)的王维,从来探望的裴迪处得知此事后悲愤不已,写下此诗。

这个故事,还被写进了褚人获的《隋唐演义》里,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翻看第九十三回“凝雷海青殉节,普施寺王摩诘吟诗”。

叛乱平定之后,自然要作清算,在伪朝为官的人肯定没有好下场,但王维则因为这首《凝》,又加上弟弟王缙平乱有功,请求削官为兄赎罪,得到了唐肃宗的欣赏,仅稍作降职了事,此后甚至还有升迁,官至尚书右丞。

一番风波过后,换做别人,或许感觉终于否极泰来,从此抓紧机会平步青云。可早已在“求不得”中辗转多年,又经历此“怨憎会‘、”爱别离“的王维则早已看淡了一切,后来的诗作反而是越发佛系,成就了其”诗佛”之名。“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酬张少府》)。《旧唐书》说他“晚年长斋,不衣文采……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

他在得到宋之问旧墅辋川别业后,更是写下量“杏树坛边渔父,桃花源里人家”(《田园乐》)的田园诗与禅意诗,聊以。

直至六十一岁时,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于五月彻底辞官,去追求他一生的“求不得”,仅仅两个月后便与世长辞。

王维的诗,历来以山水田园出名,还有一些赠别诗也广为人知。但我个人认为,他也同其他著名唐朝诗人一样,其并不少,而且水平很高,忽视是不应该的。

年轻时的四首《少年行》,就已然不让其他著名人。

【其一】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其二】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其三】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其四】

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而且他不仅和其他盛唐诗人一样仅仅写边塞,王维是真去边塞。

他在三十七岁时,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河西,后来又在凉州做幕府节度判官事,与著名人岑参、高适,还有崔颢等人纵马驰骋,唱和往来。先后写了《使至塞上》、《出塞作》、《凉州郊外游望》、《凉州赛神》、《双黄鹄歌送别》、《从军行》、《陇西行》、《陇头吟》、《送崔三往密州觐》、《灵云池送从弟》等量歌。

比如这首著名的《观猎》: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送韦评事》

欲逐将军取右贤,沙场走马向居延。

遥知汉使萧关外,愁见孤城落日边。

后来又有《老将行》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

从这些量的创作来看,王维甚至也担得起人的名头。

从王维这些看起来与其诗佛名号相悖,与其田园诗风相违的的中,似乎更反馈出了其人的全貌。才华横溢的他,既曾梦想驰骋沙场,慷慨激昂,也曾追求达济天下,为国栋梁,同时又向往诗书画乐,佛前青灯,可最终还是流连俗世,宦海沉浮。

似乎什么都得到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真正得到

他是求得,还是求不得?

如果说辛弃疾是难得的文武全才,那么王维则是文艺通才。他在至少诗书画乐四个方面都青史有名。

清朝李因培甚至在《唐诗观澜集》里考证说:“右丞诗荣光外映,秀色内含,端凝而不露骨,超逸而不使气,神味绵渺,为诗之极则,故当时号为“诗圣”。”就是说,其实在唐朝当时,诗圣这个称号,本来是在王维头上的。

诗说了不少,再来看看他的画。

明代董其昌在《画旨》中直白地说:“文人之画,自右丞始”。王维者,开一代书画南宗之人也。对于王维的画,最著名的评价莫过于苏轼所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东坡题跋·书摩诘蓝田烟雨图》)

在画画方面,王维“始用渲淡,一变勾斫之法”。开创后人所推崇的“破墨”山水画法,以浓墨加水,用以表现山石的阴阳向背。丰富了画面的层次与表现力,对山水画的发展做出了重贡献。其山水画作,是略加渲染,便韵味无穷。

王维的画并无真迹留存,此为仿王维江山烟雨图

既然我们是写诗与诗人,而且是这么一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诗人,那么当然应该从他的诗中来品他的画。

这首是肯定要说的,《画》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课本里的《鹿柴》也不逞多让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汉江临泛》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仿品辋川图

看看他的画,果然好个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最后再次提出这首名垂千古的送别诗,《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原因是这首诗不仅代表了王维在送别诗中的顶峰,也成为了千古名曲《阳关三叠》的创作来源。王维自己写过“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也是一位古琴的行家。

《唐国史补》曾记载这样一段故事“今昭国坊庾敬休屋壁有之。人有画《奏乐图》,维熟视而笑。或问其故,维曰:“此是《霓裳羽衣曲》第三叠第一拍。”好事者集乐工验之,一无差谬说有人弄到一幅奏乐图,但不知为何题。王维见后回答说:“这是《霓裳羽衣曲》的第三叠第一拍。”家请来乐师演奏,果然分毫不差。

这样一位诗书画乐无不登峰造极的王维,如果用一句话总结,该如何评价他呢?

也许用南宋敖陶孙在《臞翁诗评》中所写的一句话最为生动:王右丞如秋水芙蕖,倚风自笑。

标签:王维 凝碧池 归隐 孟浩然 陶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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