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穿越时空的人性共鸣人类的文化是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迁而不断演化的。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通过语言、文学、艺术等载体,表达了各自的、生活方式以及对人生的理解。然而,尽管表达形式各异,但我们却能在跨越时空
◎郑培凯
我的老师史景迁过世了,而另一层原因则是张三丰的确是武功极高。张三丰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书中最能证明他武功水平的倒不是他的某一次出手,带领我进入学术殿堂,反倒是他带着张无忌去少林求医,指导我学术生涯近50年的老师,没有动手的那一次,在美中离开了人世。他走得很安详,才更显他的霸气,在睡梦中平静地进入了他研究了一生的历史世界,那空性师的一番话是让张真人显得无比强。原著道:“好老道,享年8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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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在1972年正式收的第一个博士生,你要考较我们来着,跟随他研究明清文化史与中外文化交流,我空性可不惧你。少林寺中千百名和尚一拥而上,屈指一算,你也未必就能把少林寺给挑了。”(张无忌剧照)空性这是用最心虚的口吻说最硬气的话,已经半个世纪了,在他这等高僧看来,时间过得真快,张三丰是有以一人之力单挑整个少林寺的实力,连我都已经迈入古稀多年了。回首半个世纪,师恩历历在目,看着窗外的山海平静如太古,日升月落,秋去冬来,老师却永远离开了,再也听不到他侃侃而谈,跟我讲述他的写作计划,评论刚读完的小说,或是念诵一段诗句了。
我忝列老师门墙的时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学青年,意气风发,就像汤显祖诗句说的“弱冠精华开,上路风云出”。史景迁老师当时也才36岁,刚刚升任教授,是耶鲁文科中最年轻的教授之一,正在撰写《康熙:重构皇帝的内心世界》(又译作《皇帝:康熙自画像》)这本书。也许因为我是他的第一个博士生,他似乎不知道对我这样带有叛逆性格的学生需要严加管教,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年轻,师徒关系有点界限不明。我称呼他作“先生”,Mr. Spence,他叫我的名字Pei-kai,称谓的方式符合耶鲁的老传统,但是他总是感觉有点别扭,跟我说,不要叫他“先生”,太正式,直呼Jonathan亲切一点。
我是来自文化环境的学生,叛逆归叛逆,规矩是要遵守的,还是一直称呼他“先生”。直到我读了四年博士,动笔写论文的时候,他跟我说,你已经完全独立了,我们平等相称,是朋友的关系,直称我的名字Jonathan,我听着舒服一些。你们人不是有“亦师亦友”的说法吗,这样的关系让我感到亲切得多。他还举了自己的例子,说他称呼自己的老师Arthur Wright (芮沃寿)为Arthur,Mary Wright (芮玛丽) 为Mary,十分自然的。从此,我就称呼他作Jonathan,一直到他离世。
现在我怀念他,跟人提起他的名字,脑中浮现的却是最早称呼他的“先生”。或许年纪了,人就愈趋传统,逐渐接受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念头,毕竟到了最后,我们都会成为历史人物,都一样了。
史景迁先生非常注重因材施教,让学生寻找自己的研究方向,发挥所长。我这个人兴趣很多,所以他对我有点放任自由。后来我发现,他对不同的学生,会用不同的方式去引导,有时也很严厉,达不到他的要求,他甚至不给学生通过口试审核。我个人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正式安排我的学业规划。他说,我的中文比他好,解读中文文献史料,他不必再教我什么,可是他可以教我如何找中文以外的相关资料,比如西方汉学研究成果、日本汉学成就,组织材料,捋清思路,呈现历史图景。
我在学术环境成长,从来没有听到过老师如此开诚布公,告诉你,他的知识结构也有欠缺,甚至不如学生。他说得很自然,同时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你的课题,如此我们师生学问都有进步。我猜想,他心中想的,是传统所说的“教学相长”。这让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位年轻的老师很谦逊,又十分坦诚,在他身上融合了传统的“君子”与英国的gentleman风度,不卑不亢,不激不随,翩翩风度之中,蕴含了对人的亲切。他有点像传统读书人的典范,在他身上可以感受什么是“温文尔雅”。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出身书香世家,耳濡目染了西方传统的优雅,还是因为他喜欢文化,浸润在理想化了的古代风雅之中,从而展现了这种性格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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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景迁这个中文名字,是他撰写论文期间,师从房兆楹先生,房先生给他取的名。房先生是明清史家,和夫人杜联喆一起,对西方明清史研究做出了重贡献。他们以英文编著了《清代名人传略》(Eminent Chinese of the Ch'ing Period (1644–1912))、《民国人物传记辞典》(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Republican China)、《明代名人录》(Dictionary of Ming Biography, 1368-1644)这三皇皇巨著,为研究明清史的学者提供了最权威的工具书。史景迁景仰他们的学问,通过老师芮玛丽的介绍,远赴澳利亚跟随房杜两位明清家问学,在他们指导下完成了博士论文《康熙与曹寅》。
史景迁曾写过一篇文章《我的老师房兆楹》,其中说道,“房先生永远是循循善诱的导师。”房先生给他取名“史景迁”,“史”的发音符合Spence开头的子音,又联系终身研究历史的愿望,“景迁”则是要他景仰司马迁,学历史写作的开山祖,成一家之言。房先生为他取了这样响亮的名号,一定非常得意,因为这个英国学生真的锲而不舍,以毕生精力钻研明清近代的历史,而且成就了一家之言。
史景迁开始做博士论文,就是研究康熙曹寅的关系,反映皇帝和包衣家奴的亲密合作,如何帮助理解地方政经与文化动态,探索清帝国统治的秘诀。他师从房兆楹,真是如鱼得水,不但得到房兆楹倾囊相授,还因房先生和台湾故宫的负责人关系密切,所以史景迁通过这种特殊关系,得以最早利用故宫档案看到康熙御批奏折。在1960年代,台湾的故宫档案还存放在台中,那是台北外双溪故宫博物院还没建起的时代,皇帝御批奏折根本是不的,可是他到了台湾,库房就打开给他去看,看到了康熙亲自披览的奏折,看到了康熙的手迹。
从史学研究的角度,他博士论文所用的第一手资料,是前所未曾披露,非常重要的第一手材料。过去没有西方学者查阅过的康熙的御批档案,没有人处理过康熙批红的曹寅秘奏。他同时利用了一些研究《红楼梦》的资料,如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其中许多关于曹寅的资料。一个皇帝,跟一个包衣的紧密关系,成了统治的机密渠道。曹寅是康熙最亲密的战友,最可依仗的奴才,提供江南地区的第一手信息。皇帝在北京可以得到江南地区的密报,等于他有一个心腹在江南,告诉他到底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历史专业的角度来讲,这篇论文使用了原始材料,写出康熙对江南情况的掌握,有一个直接通报的秘密渠道,是研究清史的重要成就,很快就由耶鲁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奠定了史景迁的学术地位,而且留校任教。
后来他还用康熙档案材料,配合相关文献,假想康熙如何观察世界,如何处理繁杂的事,如何安顿勾心斗角的后宫生活,如何摆平皇子继承的问题。康熙是皇帝,是奉天承运的天子,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倒海,收复台湾,平定三藩之乱,赫赫不可一世,但是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七情六欲都有,也有每天要过的生活。他有数不清的烦恼,层出不穷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纠纷,真实的生活也是十分烦心的。史景迁写《康熙自画像》,刻画出皇帝的“人间喜剧”,让读者看到一个有血有肉的皇帝,原来是一个立体存在的人,不只是高踞龙庭的神秘天子。出版之后,不但展现了特殊风格的历史写作,而且在整个西方人文界造成了轰动,让他们得窥紫禁城宫墙之内的秘密。
1966年史景迁出版了第一本学术著作《康熙与曹寅》,之后陆陆续续完成了14有关的历史著作,包括《改变》《康熙自画像》《王氏之死》《天安门:的知识分子与》《利玛窦的记忆宫殿》《胡若望的疑问》《追寻现代》《上帝的之子:洪秀全的太平天国》《汗之国:西方眼中的》《》《雍正王朝之义觉迷》《前朝梦忆》等等。他的这些作品在欧美学术界,是研究近代史的重要专著,尤其是《追寻现代》一书,取代了早期费正清的近代史教科书,成为西方学史课程的通用教程。
最有趣的是,他所撰著的历史专题作品,一经面世,都成了市场流通的历史类畅销书,我和鄢秀主编的《史景迁著作集》系列,在也风靡一时,而且是长销书,出版之后历久不衰,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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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休之后的晚年生活,比较平静安逸。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我每年都会从香港飞到纽约,然后开车一个多小时,到他坐落在耶鲁学郊区的寓所去拜望。有时他就戴着草帽,穿着干农活的工作服,手里还提着沾着泥土的花铲,开门迎接我这个老学生。
史景迁很有意思,房子后面有一片很的园子,喜欢做些园艺活,他喜欢种花植树,不种菜,像个花农,春天一开始就穿戴得像个农民,到园子里平整土地,剪树莳花。我有时笑他是美国的陶渊明,他就很得意,每次要向我展示新开辟的花圃,又种了什么新发现的花卉,有的是常年开的,有的是季节性绽放的,好像在经营花木营生一样。园子很,还建了一个中西合璧的凉亭,匾额上是张充和题的隶书“呦呦亭”,我说寓意好,出自《诗经·小雅》:“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我们在亭子前照过不少相片,正值樱花盛开的时节,垂垂一树的红艳在微风中飘拂,衬出我们相聚的欢笑,现在也只堪回忆了。除了垂樱,园中最美的几棵树是晚春盛放的山茱萸,矫夭向天穹看展,像明清山水画中的高士,手持杖藜,迎风而立。他家园子后面还有一面斜坡,坡度很,下面有一潺小溪,汩汩流过,造成一片原隰,他居然在那一片类似沼泽的隰地之中,平整土地,围上树篱,搞成了一个他戏称“秘密花园”的隐秘空间。他们夫妇带着我们攀爬下斜坡,涉过小溪,很得意地展示他们农活的杰作。史景迁有英国人比较内向的一面,做园子他很快乐,就跟写书一样,孔子天上有知,或许会改变他对樊迟的批评。
与他不熟悉的人,一般就只看到他在讲台上的风貌,讲课非常活泼生动,做型公开演讲的时候,则风度翩翩,吐字如兰,好像空气中都浸润了风雅。在公众场合谈文论道,他谦谦有礼,很善于跟人来往。可是他其实很喜欢躲在研究室或家里,是一个很内向、很内敛的人。他乐于徜徉在自己的天地里,不是读书做研究,就是做园子。他太太金安平喜欢做菜,烹饪手艺高超,而且兼通中西厨艺。他们两个人享受神仙伴侣的清福,偶尔也美好的私人空间,招待好友。他不像我的师祖费正清,每个星期四下午就把家中客,群贤毕至,长幼咸集,是永不歇息的学术沙龙。这两代的汉学领头人物,个性不同,生活与社交形态也不同。
史景迁老师过世,是师母金安平打电话告诉我的,说他在半睡眠中就过去了。师母跟我说,她觉得人走得平静,也是一种幸福。我也说,人到最后离世,没有痛苦还是比较好。她告诉我,史先生卧床已经有两个半星期了,是因为摔了一跤。他从三年前患上帕金森症,就基本不做农活了,除了看书,就是在园子里散步,欣赏他们营造的花园。那一天他从园子散步回来,上楼梯时,一脚没有踩好,人就摔了下去。摔得比较严重,昏迷了。好在家里有一条狗,叫来叫去。金安平就出去看,才把他扶了回来。他清醒了以后,说没什么碍,就在家休息,还吃了饭。第二天不行了,叫痛,赶快送去医院,发现他肋骨摔伤了。再来就不太好,住加护病房。年纪了,因为长期的病患,身体弱了,之后回到家里休养。差不多两个多星期之后,就比较平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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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史景迁的史学著作,最出色的是文笔好,会讲故事,甚至可能有虚构的地方,才把故事讲得如此生动。其实,他从没离开史料进行虚构,他和其他的历史学者一样,上穷碧落下黄泉,尽量找来所有的文献资料,组织材料,安排如何忠实呈现历史细节。通过对史料的深入理解,他开始想象具体的历史场景,利用史料提供具体细节,进行细密的裁剪,让历史人物立体化,不但呈现人物的言行举止,还呈现了人间处境,同时结合了宏观的历史环境。
《追寻现代》是他很受欢迎的一本书,The Search for Modern China,书名中的search反映他写作的时候,他想要做的,就是在那里“追寻”,是对人类处境的一个追寻,追寻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的,追寻在歧路上追寻的,追寻知识所能引导的历史理解。他对于知识有很浓厚的好奇,总在那里追寻,在近代历史中追寻未来的方向。他说过,从研究英国史转到研究史是一个复杂的决定,显示了他是一个寻求知识的人,充满了对历史文化的好奇与关怀。他研究近代历史进程,感受人在天翻地覆的历史变化中如何面临艰难的人生处境。历史引发他思考这些问题,也就是思考历史的普遍性意义,思考人活在历史中的追求及抉择。
史景迁对欧洲文化传统有很深刻的认识,他的西洋文学、西洋文化底子非常深厚,所以他有一种敏感度,他看的东西,对人的处境有着浓厚的历史同情,而且是带有超越性的、思考到人类普遍性的关怀。我觉得史景迁有一个历史学家应该有的、最应该有的,可是很多历史学家却没有的特质,这就是深沉的历史同情,对人类处境的关怀。
他的著作充满了对的关怀,而出发点是对人类处境的关怀,这也就造就了他的影响深远。他的影响,在西方可能比在。在,家关注史景迁,主要还是看一个西方人怎么讨论历史。在西方,人家通过他的著作,比较了解整个历史文化到底在摸索什么,知道文化转型中摸索的困境。其实,人类不可能清楚知道我们摸索方向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未来的世界会如何。可是你可以摸索,你可以追寻,你可以思考。你可以考虑它种种可能面临的情况。一定会有困境,至于怎么突破困境,希望达到什么,希望什么是比较美好的未来,则有待时间的验证。史景迁的著作及其思想脉络,就是通过历史叙述,带家回到已经发生的过去,提供历史处境的具体经验,是一种心灵探索的回顾旅行,的确是一家之言。
史景迁把他对历史文化的研究与理解,把人经历过的苦难与挫折,以流畅优美的文笔,展示给西方的民众,我觉得这是他最的文化贡献。这已经超越我们一般讲的所谓职业性的史学成就。我们历史的祖宗司马迁,难道只是一个堆砌排比历史资料的人吗?当然不是。他希望能够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是我们对于历史学家的一个向往,而史景迁也没有辜负房先生赐给他的名字。
我觉得在精神追求上,他度过了一个很美满的人生。日常生活上我觉得他也很满足,因为他最主要的就是写作、教书、培养学生。生活在一个象牙塔里面,关怀着人类,关怀着人类的历史,关怀着遥远的,关怀着几千年历史累积到最后这四五百年。他也关心人的未来,希望他们生活得比较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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