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作家生涯中的点点滴滴回首过往,我的作家生涯犹如一场漫长而曲折的旅程。从最初萌发写作的念头,到如今成为一名成熟的作家,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铭刻在我的心中,成为塑造我的独特经历。最初,我是一个热爱阅读的孩子。书
《阮途记:飞廉的江湖奇谈》作者舒飞廉
文 / 张定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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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作家说他们只为自己写作。我和这些糟糕作家不是一伙人。”翁贝托·埃科说,状摹青年梁启超的希望与挫败,“作家唯一专为本人而写的东西是购物清单,复活时代的细节与情绪。评委会推荐语写道:“梁启超是晚清政治变革时代的骄子,可以帮助他们记住要买些什么,同时其个人生活又充满着独特魅力,买完之后这些清单就可以扔掉了。所有其他东西,两者交织呼应,包括洗衣单,彼此形塑,都有他人作为接受的对象。它们不是独白,其复杂多变的人生轨迹和思想阅历给传记写作增加了不小难度。《青年变革者》比较充分地调动了历史想象力,它们应该是对话。”
紧接着,从人性和人心的角度参与体验梁启超做出的非凡历史选择,他谈到自己小说中的一种典型的后现代主义特质,行文有血肉,即双重译码,有温度,他援引建筑学家查尔斯·詹克斯对此的定义,充满灵动的生机与画面感,“后现代主义建筑或艺术作品同时面向少数精英和普通众,对前者,它运用‘高层次’的译码,对后者,它运用众译码”。
作家在写作之前,多得先弄明白自己是打算写给谁看的。在“古之学人为己”的意义上,“为自己写作”也未必是完全糟糕的事情,倘若这个作家可以像苏格拉底那样对自己随时报以清醒的察。但因为这是更高一层的要求,所以那些真正为自己写作的作家并不会轻易地如此宣称,相反,他们都会很谦卑地把自己的作品题献给某一类人。
总的说来,古典作品面向完整的人说话,现代作品区分众和精英,后现代作品则在认可这种区分的前提下,进一步有意识地加以混淆。
我们通常所谈论的当代文学,其诡异之处在于,它每每令众和精英同时感到不满。也就是说,它既不是面向普通众的,也不是面向少数精英的,当然,更不是面向自己的。体而言,它是一种在相对封闭中走向均质化的文学写作。在这样的写作生态中,很难有先锋存活的空间。
李静写过一篇《王小波退稿记》,生动地呈现了一个优异的写作者在此种写作生态面前的困厄。“那时他压在箱底的作品太多了:《红拂夜奔》、《万寿寺》、《似水柔情》……每一都巧思密布,心血用尽,每一都发不出来……在等待《红拂夜奔》回音的日子里,我跟他约了个短篇,参加本杂志的‘短篇小说公开赛’。约稿时我像个老油子似的提醒他:‘求您,这回写篇老实点的,俺们能发的吧!’到了他家,他把《夜里两点钟》打印出来给我看。看完,我不留神叹了口气。唉,一个作家在自由状态和‘警告状态’下的写作,竟会有这么的不同。”
过了数十年,舒飞廉,一位追摹王小波前行、同样将古典传奇与后现代叙事圆熟结合的小说家,为其流行一时的“绿林记系列”撰写结《放鲸记》,也遭遇到退稿,责编给出的理由是,“太先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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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林记系列”的第一《阮途记》由九个短篇构成,《浮舟记》《洞庭记》《金驴记》《林语记》《阮途记》《渡淮记》《龙宫记》《木兰记》和《驴皮记》。它们各自撒豆成兵,聚在一起又构建出一个完整独立的世界,里面人物抵如旧派武侠小说一样隶属一套由作者所创造的系谱,旁逸斜出里自有生生不息的因果勾连,同时又吸收了类似卡尔维诺等现代幻想短篇小说作者的干净明快。
其取材甚广,从《山海经》《西游记》《聊斋志异》到古罗马的《金驴记》和日本物语,然其核心情节构想,来自唐传奇里的《柳毅传》。书生柳毅落第之后辗转泾阳,途中遇到遭无良夫君毁黜的龙女,遂为其传书到潇湘洞庭的娘家,得见一壮丽美好之龙宫世界。而书写这一龙宫世界的失去、探寻乃至再造,亦是暗自连通作者之前于《飞廉的村庄》中散漫道出的乡愁挽歌。
舒飞廉自己曾撰文回忆写作“绿林记系列”时的情景,“这些稿子是在武侠版最好的时候,也是我精力最为充沛的时候写出来的。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写到七点半出门,然后开车去东湖之外的杂志社上班,一天,能够写到一千字,我都会上开心得要命,等赵文韶司马飞廉袁安张竖朱悟能们由脑海里渐渐消散,觉得草长莺飞的东湖就是一个神仙世界”。
我最喜欢其中《龙宫记》一篇,它恢弘飞扬,又深情灵动。说的是自从某日群龙离弃地球飞升上天,洞庭龙宫已毁圮数百年,如今洞庭湖中一只老乌龟来到人间,背负水中鱼虾们的希望,来说动云梦县的工匠随其去水底建造一座新的龙宫,并向京城的太史飞廉讨来用阴阳五行和九九术数构建的营造图纸。望舒,作为一只由人转化而成的年轻的龙,立在月球之上观看故乡发生的这一切。
“她常常在深夜,去游过那零星的灯火,去看那些正在深水里沉睡的工匠,他们慢慢地将一个废墟,整理成一个新的房屋。他们固然是要得到夜明珠,然后去讨生活,但是在建这个龙宫的时候,他们很努力很快乐,将一个非凡的奇思妙想的图纸,变作一个实在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奇迹。小小的创造让他们觉得,他们的泥刀锯子上面,好像都有神。”
然而,柳毅,另一只年长的龙,告诉望舒,这令人振奋的龙宫最终注定是建不成的。柳毅邀她往更深的宇宙里去,望舒摇头,她还记着地上的一个人。
“这是五月端午的夜晚,新月如眉,群星如沸,宇宙里微风送吹,最年轻的龙站立在星月的微光里。她的眼眶里涌出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的眼泪滴落到地球上。
地球上有一个,叫做宋。宋有一个湖,叫做洞庭……在湖的,千百尺的深水中,依然是烛光跳闪,明珠献辉。来自云梦县的工匠们与水妖们一道伐木丁丁,口号不歇。一座前塔后殿的龙宫,正在慢慢地显现。”
她说:“我们要相信奇迹,因为我们本来就是由奇迹中来的。”
3
在1987-1988年度的诺顿讲座里,哈罗德·布鲁姆提醒我们,“我们永远不要忘记,心理学、修辞学和宇宙哲学是同一实体的三个不同名称”。这三个名称看似玄奥,但可以有其确切明白的指向,即心灵、文本和世界,它们合在一起,相互审视、检验,相互影响,并在某个时刻相互转化。
而一种割裂了心理学和宇宙哲学之后的、最肤浅意义上的叙事修辞学的模仿,却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先锋文学留给我们的基本遗产。于是,它所谓的反叛精神,用阿城的话来说,不过是对中学生范文的反叛,且时常透出一种阴毒气。
这种阴毒气,至今仍可在残雪的小说里略窥一二。而除了残雪之外,量的当时所谓先锋文学作家日后都转向写实主义,致力于制造某种“清洗得过于光滑的土豆”,用诺思洛普·弗莱的话说,“那种如此光滑的生活的效果就是产生表层虚假的反射反应,如牙膏广告中那种过于灿烂的微笑”。
这种过于光滑的虚假,和当年过于阴毒的戾气,其实是一体两面的,都源自某种自身知识结构的欠缺。寻根文学的口号已经意味着对这种欠缺的诉求,只不过很遗憾,那些昔日的先锋作家多数仅仅有能力寻找到传统世界的愚昧和疯傻,这进一步促成了他们的自得与封闭。
先锋,意味着对某种僵化和陈词滥调的拒绝,但这种拒绝并不是对整个过去世界一揽子否定或者某种拿来主义式的轻狂。相反,这种拒绝意味着创造性地回返那个在僵化和陈词滥调形成之前的过去,回到某种古典教养的源头,从而重新开始。这种重新开始,本身就会成为一种奇迹。
唐传奇和宋元志怪,几乎都出自古典教养极好的文人之手。“始读左传、史记、汉书,稍得其记事之法,而无所施,因志怪发之。”昔日王景文《夷坚别志序》里的这段话,几乎可以作为诸多传奇作者的心声,所谓“易隐于卜筮,佛隐于祈福,吉凶与民同患,文化贯通小文化”(张文江语)。
而今日受欢迎的《魔戒》和《纳尼亚传奇》的作者,托尔金和C.S.刘易斯,也都是谙熟古希腊和中世纪的师级学者,此外如格雷厄姆·格林可以上午撰写满溢天主教义思索的严肃小说,下午则换脑子写旨在拍成电影的消遣小说。
这种在精英文化和众文化之间的转化贯通,自由切换,从一开始就是小说这种叙事文体背负的先锋使命所在,中西皆然,本不成其为问题。唯有在我们这几十年形容枯槁的纯文学中,才成其为问题,才被我们的有些小说家可笑地归结为,文学传统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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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飞廉早年在网路连载《飞廉的村庄》,如今在报纸开设《风土记》专栏,散漫道出的田园乡愁引发无数文化人的共鸣;又曾在极通俗的《今古传奇·武侠版》做主编,着手推出沧月和小椴这样的写作者,开出新武侠的面;而《绿林记》中的各篇,也都相继发表在诸如《九州幻想》和《奇幻世界》这样的、可以在报刊亭里买到的青少年刊物上。
然而其小说在似幻似侠的传奇故事表象之下,竟又会谈到胡塞尔和但丁,也会提及论语与鲁迅。现象学派不过是武学一支,“庖丁解牛”可以成为一种暗器针法,而“准风月谈”更可以作为一场口舌战的名称……凡此种种,其漫天花雨的肆意背后,自有其一针见血的洞见在。
“《论语》之类的圣贤书,何尝又不是武功秘籍?”
“龙意味着你与宇宙的问题;鬼意味着你与自己的问题;屠龙刀,意味着你与别人的事情。”
这样的写作姿态,一方面多少沾染了些许埃科所谓的后现代主义特质,即拥有面对精英和众的双重译码;同时,又并没有在后现代式的拼贴、戏仿和反讽中丧失对于生活意义的严肃渴求;而是连通了《西游记》、《笑傲江湖》和《魔戒》这种以外历险之名暗传内在修真心法的中西方幻想文学的小传统。
这使得舒飞廉的“绿林记系列”写作,亦古亦今,既俗又雅,且新且旧,看似散漫无稽,却自有其内在抱负,以至于我们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用什么美学标准去衡量它,评判它。在这个意义上,文学期刊对于其所谓“太先锋了”的指认,多少还是有些准确的。
因为,先锋,始终都首先意味着不可归类和无法命名。而过去文学史上的“先锋文学”,以及今日诸多现实主义小说,其实倒不妨都归于所谓的“类型文学”之中。
“当一个艺术家创造出一种新的可能的形式时,这种新形式会带来世界观和感觉的深刻变化,这时立即会有批模仿者运用和发展这种形式,使之成为一种空洞的形式,但不接受它所带来的影响。正因为出现了这样的现象,而且在我们这样的文明之中这种现象进展很快,所以一种革新行动(先锋派的行动)就会很快将它的真正的机会磨灭,为了不使这种行动成为陈旧的方式方法,就需要尽快通过另一次革新来否定它。”(引自埃科《的作品》的一则注脚)
而纳博科夫也曾刻薄地说道:“哪有什么新小说不新小说的,只有一个名叫罗伯-格里耶的天才,和后面跟着一排对商业利益、对社会名声有所期待的模仿者追逐者。”
本文为舒飞廉所著《阮途记:飞廉的江湖奇谈》一书书评,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授权发布)
华文好书选读
《阮途记:飞廉的江湖奇谈》
舒飞廉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1年9月
赵文韶误入洞庭强盗窝,修成旷世武功踏入江湖;袁安告别桃花源,重返刀光剑影的绿林;别山中,张竖与黑驴一道,得到关乎社稷的屠龙刀;云梦县的八名工匠,在司马飞廉的指导下,修筑全新的龙宫;葛晴徘徊在琉璃迷宫般的崇宁雪隧,不知如何探访旧雨与故剑;惠能师太在君山岛,与木兰花妖一道,屏心静气地等候她们三生石上的恋人……
离别与重逢,侠情与爱情,宋的晴天丽日,华夏的江湖庙堂,需要侠客们游历体验,从而领悟天命,重新抉择。
九篇故事、二十余年的创作生涯,舒飞廉承接平江不肖生、王度庐、还珠楼主、古龙、王小波以来的武侠传统,超拔雅俗,兼采中西,小说里有瑰丽的世界、蓬勃的侠气、玄妙的幻想、深幽的哲思、滂沛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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