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收藏的背后逻辑博物馆是人类文明历史的载体,藏品是其精华所在。一件藏品要被博物馆收藏,背后必定有其独特的价值所在。首先,藏品的历史价值是最基本的收藏标准。一件精品必须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能够见证特定时期
走到调料盘前蘸取青铜色颜料,“外来的器物”和“外来的工匠”的可能性都很。这些出土物离战汉时期已经很远很靠后了,或是拿出钉子钻孔,相关资料表明,郭汉中的手从未停下。
他是三星堆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战汉时期的玻璃制作工艺在后汉时期已因战乱而趋于衰落,自16岁便跟着考古队干活儿,到南北朝已经失传,后师从青铜文物修复师杨晓邬。如今,其后虽有恢复,师父杨晓邬早已退休,但工艺水平与战汉时期相比根本难望项背。《穆天子传》第四卷中记载的“……丁酉,郭汉中挑起了三星堆文物修复的“梁”。
12月16日,天子升于采石之山,在文物保护与修复馆那间以郭汉中命名的文物修复工作室里,于是取采石焉。天子使重之民,他和杨平等徒弟们戴着蓝色手套,铸以成器于黑水之上。器服物佩好无疆……”这里对工匠最初的来源情况并无说明,对今年新出土的文物进行清理和加固。
2020年10月以来,但“……使重之民,四川文物考古研究院陆续启动了三星堆遗址祭祀区3至8号坑考古发掘。今年春天的三星堆考古发掘直播,让越来越多人关注到三星堆。同时也渐渐了解到,在三星堆恣肆的青铜艺术群像背后,还有一群夜以继日的三星堆文物修复师。
今年,郭汉中和徒弟们停下了文物修复的工作,他们在文物保护与修复馆和三星堆遗址之间来回奔波,除了对出土象牙等文物进行清理和加固,还要在考古发掘现场进行文物提取工作,加班成了常态。
在这种师承制的行业里,传承文物修复与保护技术的接力棒,在每一天的琐碎中持续交接。
2021年12月23日,郭汉中站在三星堆博物馆一号馆内观看自己1991年参与修复的“镇馆之宝”铜神树。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最没办法摸鱼的工作”
一层透明的玻璃将文物保护与修复馆隔断成两个区域,里面是文物修复师,外面是络绎不绝的游客。
三星堆文物保护与修复馆于12月18日举行了开馆仪式。此前,场馆已经对外试运营。这个场馆在线上线下都很“火”,社交平台里不少人分享着游览的经历,都说这是“最没办法摸鱼的工作”。
场馆内总是挤满了人。三星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见证了游客的剧增,“今年几个小长假,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2021年12月23日,郭汉中在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展示中心内指导徒弟们进行象牙修复工作,观众可以透过展示的玻璃观看修复过程。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12月17日下午不到两点,玻璃前方已经有人开始等位。也有些人在观看着场馆里展出的文物,今年出土的金面罩、立发铜人像前面人头攒动。
下午两点半,杨平和同事们走进玄关。他们在此处整理仪容,穿上白褂,戴上帽子和鞋套,然后走进玻璃房。
当天下午的任务是清理象牙。2021年3月20日,三星堆遗址考古工作中新发现的6个“祭祀坑”已出土了500多件重要文物,其中3个坑中发现有象牙。3月21日,4号坑一根重达100多斤的象牙被完整提取。
他们戴着蓝色手套,平稳地端着小不一的象牙,轻轻平放在桌子上。用小刀拆开封膜,象牙的外面还裹着一层白色的包裹物。杨平说,“这是高分子,就是打石膏用的东西。”时间久了,包裹物已经有些硬。
杨平用手扯下一点,然后用小刀撕开,存于地下数千年的象牙进入人们的视线。它的表面凹凸不平,黑色的泥土紧紧地粘在上面,表层仅剩斑斑点点的白色。若不听讲解,根本辨别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出土的象牙就像脆皮雪糕,要特别小心翼翼。”当玻璃外的导游向游客讲解到这一句,杨平和同事们已经开始清理象牙。
杨平用小刷子轻扫着象牙的表面,一个塑料小盒子接着清扫出的泥土。至于一些扫不动的地方,杨平拿着细竹签,在表面的凹槽处打横刮着,一层薄土卷起来,随即又被装到盒子里。
装进盒子的泥土不能随意丢弃,一个用黑色马克笔写着“12.17”的透明塑料袋摆在一旁,收纳着清扫下来的泥土。杨平说,这些泥土也要保存起来,以便日后取样研究。
扫除泥土,清理还不算完成。杨平拿着蘸了水的软毛刷,涂抹在象牙的表面。一两滴水沾上去,黑乎乎的泥垢开始晕开,形成一摊灰色的污水。杨平一边用软毛刷刷着,一边用纸巾轻轻擦着。没到一会儿,象牙上便有了一小块突兀的白色。
杨平说,要清理好一根象牙,需要清除它上面覆盖的全泥土,“并不复杂,没什么高上的东西。”
当郭汉中和杨平在玻璃里面忙碌时,玻璃外的电视屏幕正在播放考古发掘的视频,凭着白色防护服背后的“郭汉中”、“杨平”字样,一些游客认出了他们,“他们好像就是三星堆的文物修复师。”
打扮“新人”
今年以来,郭汉中和徒弟们停下了文物修复的工作,往往是到工作室来,对出土文物进行清洗和加固。
2021年12月23日,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展示中心。郭汉中蹲下身子近距离研究今年发掘的重要文物顶尊跪坐人像。旁边为今年3月直播发掘的第一件重要文物青铜口尊。观众透过玻璃观看国宝亮相。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一张青铜色的宽脸上,雕刻着醒目的纵目宽鼻,下方的嘴巴咧着笑,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头上则顶着铜尊。这是今年刚从K3出土的文物——铜顶尊跪坐人像,由上半的铜尊与下半的人像组合而成。它通高115厘米,下跪坐着的铜人,双手合握在身前,头顶一块方板,方板连接青铜口尊,尊的肩还有龙形装饰。
铜顶尊跪坐人像的外观仍然保留了久藏于地下的痕迹。青铜的颜色褪去了光泽,淡淡的锈迹上隐约可见一层灰黑色的泥土。铜人的左腿缺失不见,尊则被压得变形、开裂。为了防止坍塌,有些位已经贴上白色胶条。
这个铜顶尊跪坐人像和另外两件今年出土的文物,将一起亮相于2022年的央视春节联欢晚会。
为了让它更好地呈现在观众面前,郭汉中正领着徒弟杨平对它进行物理加固,“修复是来不及了,现在就是让它能立起来,能展示给家看。”
杨平对着蓝色手套吹了口气,然后递来刚上完色的青铜色长条。郭汉中把头偏过去,眯着两只眼睛望了望这座铜顶尊跪坐人像,随即便拿起两个钉子,将青铜色的长条钉在人像上。
两人之间无需言语,配合已经相当默契。郭汉中手里刚拿起钉子,杨平便递上螺丝刀,螺丝刀刚一到手,杨平便转动脑袋,眼睛从文物裂开的口子里望进去,观察着钉子的角度和位置,手则帮忙按着钉子附近的位置。
八个钉子按完,郭汉中撕下白色布条。围观的工作人员担心,“不会倒吧?”郭汉中一言不发,直到白色布条全拆完,他才开了口,“我心里有数。”
12月中下旬,在这间以郭汉中命名的文物修复室里,四处沾满了灰尘,穿着白褂的杨平和师兄妹一同追随着郭汉中,对眼前的文物进行清理和加固。在这个师承制的行业里,师父郭汉中从来不会正襟危坐地讲课,“每一件文物都不一样,那每一次修复都也会不一样,而且文物修复涉及面太宽广了,各种各样的技能都要会。”对他们而言,每天的工作便是学。
2021年12月23日,三星堆博物馆郭汉中文物修复创新工作室,郭汉中给徒弟们讲授修复口尊肩缺失牛首复制补配件的细节。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2012年学毕业后,杨平师从郭汉中。入行近十年,他仍觉得自己需要学的还很多。杨平决定把自己交给时间,他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像师父一样,只要对出土文物看上一两眼,心里便有了主意。
卸下铜顶尊跪坐人像外面框着的白色木棍,物理加固已经基本完成。但人像还缺了一只腿,郭汉中拿着那只腿,放到人像下方比对了一下。接着他招呼杨平,在小腿下方最中间的位置钉上一个钉子。
“在这里?”杨平问。郭汉中点了点头,钉子和人像的托盘底座保持了几厘米的距离,一个小腿架上去之后,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这个即将上的展品完成了加固工作。
聚光灯前后
从出土的那一刻起,三星堆就引来了世人的关注。12月中下旬,到访三星堆博物馆的媒体依旧很多。
文物保护与修复馆开馆前的12月16日,工作室再次被媒体记者围得水泄不通。郭汉中站在镜头中间,一边转着螺丝刀,一边回答着媒体记者的问题。“不是,这不是修复,这是物理加固。”他的语速很快,回答着来自不同媒体的问题。
为了美观,也为了减少文物的摩擦,他们要取下铜顶尊跪坐人像,为圆盘和支撑着人像的柱子贴上一层绒布。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为了防止文物内磕碰到铁柱上,郭汉中要时刻关注着里边的情况。
他垫着脚,脑袋随着升起的铜顶尊跪坐人像移动,眼睛从文物残缺的地方往里看,他时而侧目,时而斜视,嘴里喊着“慢点、慢点!”直到腿也悬于空中,四个人一齐松了口气。
杨平转身去取绒布的时候小声嘟囔着,“哪一天没有媒体才奇怪嘞。”自他工作以来,便开始和记者打交道,在他的印象里,几乎每天都被记者围绕着。
2021年12月23日,三星堆博物馆郭汉中文物修复创新工作室,郭汉中在聚光灯下研究口尊肩缺失牛首复制补配件。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郭汉中更早惯了这种情况。他的工作时间就是采访时间。他甚至练就了“一心两用”的本事,总是一边干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回答着记者们的问题。
多数时候,郭汉中表现得乐于配合,接受出镜采访时,他主动提出从库房中拉出近些天做了物理加固的方尊,作为拍摄的背景。
将近中午11点半,满屋的记者还未散去,郭汉中脱下白褂,说了一句“我要吃饭去了”,便步走出文物保护与修复馆。杨平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俩人刚一出门,便聊了起来。他们有时不太理解,那些在他们眼中极为平常的工作,为什么会备受关注。不过他们也知道,越来越多人的关注文物,是一件好事。
即便总是面对镜头,郭汉中和杨平的生活并没有太多改变,无论是走在三星堆博物馆的道路上,还是生活中,都不会有人认出来,平时也不会跟家人朋友聊工作的事情,“接受采访,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出名。”
直到现在,面对镜头,杨平有时还会紧张,他和师父都说,“我就是一个干活儿的手艺人,这就是一份工作嘛。”
今年以来,他们在出土现场和文物保护与修复馆两头奔波,加班成了常态。以前,杨平还会抽出时间去翻看地方志,了解各地的历史。而今年,他的周末总是需要加班,只能偶尔抽出时间来陪伴孩子。
惯了“被吊着”
距离三星堆博物馆近三公里的三星堆遗址,是郭汉中和杨平的另一个主要工作地点。为了保证出土文物最限度地受到保护,在这次考古发掘工作中,提取文物的工作,也交给了文物修复师。
2021年12月23日,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展示中心。郭汉中带领徒弟们仔细研究今年3月直播发掘的第一件重要文物青铜口尊。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郭汉中和杨平已经惯了“被吊着”进行工作。提取文物的工作在特制的方舱里进行,那里的湿度和温度均可以调节。方舱架在坑洞上方,每次操作时,二人均需要趴在吊架操作台上,随着操作台的一点点下降,他们与泥土便更加接近。
在坑洞不同的位置里,郭汉中和杨平伸长胳膊,用双手够着泥土上方的文物。有时候,吊架操作台抵达不了与文物接近的位置,俩人还要把脚勾在操作台的某个位,把上半身倾出去,然后依次贴上保湿材料、塑料薄膜和3D打印的硅胶保护套。
趴得时间久了,杨平总觉得铁板硌得胸肋骨疼,有时会拿一层薄被垫着,“但是也没什么用,垫一层就太薄了,垫好几层又影响工作。”只好这样撑着。后来,即便是没有趴着,杨平也时常胸疼痛,表面没有红肿,但总是隐隐作痛。前段时间,他上医院拍了个片子,好在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对杨平而言,并非什么困难。每当趴在坑洞上方,看着掩藏在地下的各种文物,杨平心里总是既欣喜又紧张,它们有的缠绕在一起,有的被泥土压得残破,“真是一点失误都不能有。”
工作多年的郭汉中早已波澜不惊,只有面对从未见过类似样貌的新文物时,他才会有些激动。比如即将上的巨型青铜面具。2021年3月,考古工作队在3号坑发现了这个宽近140厘米,高约80厘米的面具,历经三四天的提取工作,它得以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它一样是纵目宽面的青铜面具,不同的是,它是三星堆遗址目前为止发现的最的一件,比三星堆博物馆陈列的青铜纵目面具和面具还。
12月18日,在三星堆文物保护与修复馆的开馆仪式上,四川文物考古研究院发布了《近期三星堆祭祀坑新出土文物保护修复计划》,在文物和文物的领导、支持下,四川文物考古研究院将陆续开展三星堆遗址出土文物修复与研究工作。
2020年10月以来,四川文物考古研究院陆续启动了三星堆遗址祭祀区3至8号坑考古发掘,目前已经出土量青铜器、金器、玉器、石器、陶器、象牙。然而考古发掘仍在持续,郭汉中心里知道,地底下还掩藏着多人类未知的东西,不过他和徒弟们都打算坚持下去,“虽然可能等到我们退休,都还没修完。”现在,他们还在等待着修复文物的指示。
公布计划的当天,仍在考古发掘中的三星堆遗址,尚未对外。
2021年12月23日,三星堆博物馆郭汉中文物修复创新工作室,郭汉中手持口尊肩缺失牛首复制补配件。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一层红砖砌成的围墙将遗址分为两个分,外面尘土飞杨,走在裸露的泥土上方,还能看到仅存的少许夯土边缘,已然破碎的三星堆原城墙也依稀可见。
围墙内则是一个悬于泥土之上的白色场馆,推开层层门,一个个密封的方舱悬空在铁架上方,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他们有的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有的拿着摄像机拍摄工作照片,有的则正趴着进行文物提取工作。
往下看,脚下的泥土被透明的塑料膜遮盖着,延伸到四面八方。
新京报记者 汪畅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刘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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